曾宏偉今年五十七，年輕時當過片警、民警走基層，後來表現突出調到刑警大隊當探員，沖勁兒足表現好，那時候局領導都看在眼裏，正好老隊長馬上要退，就想著先調曾宏偉當副隊，再磨練磨練。

結果任命書還沒下來，發生了件事，曾宏偉自動打報告要求轉崗，後來去了交通科、公共科幹了十來年，又被上級調到刑偵大隊當二把手，刑偵大隊原身就是刑警大隊，改了名字。

後來有肖雷沖在前頭，刑偵大隊破案率很高，連年調查的犯罪率也一年比一年低。曾宏偉來之前在公共科做一把手，打官腔跟媒體、受害者家屬交流溝通很有能力，兩人合作的挺好，再後來肖雷走了，曾宏偉頂了上去。

面上功夫還成，只是破案慢，犯罪率也高了。

局領導都顧著曾經那件事，對曾宏偉面子上盡量照拂，但是也不能拿群眾人身安全做賭註，幸好來了晚回舟。晚回舟上任當天開會結束，局長王斌叫了晚回舟私下聊了兩句，就說起曾宏偉這人。

一筆概括。

人是有些圓滑愛擺架子，但心是好的，三年後就退下去了。

意思面上過得去就成。晚回舟不知道曾宏偉身上發生過什麽，但也能猜想到幾分，從一位勇猛的探員到怕事慫，肯定牽扯到了私事。

晚回舟當時想，他應付不來客套面上的交際，但是這工作總要有人做，曾宏偉就很適合了。

兩人互不幹擾。

因此晚回舟上任的這些日子，對曾宏偉遲到早退從沒開過口，不過在辦案子上，晚回舟沒打算退讓。

到了木裏村，晚回舟靠邊停車，曾宏偉率先下車，手裏拿了個本，指著中間主幹道，畫了左邊，說：“晚隊，我這邊。”意思不跟晚回舟一起做排查。

晚回舟點點頭，沒什麽意見，往另一邊去了。

挨家挨戶做排查，重點是家裏幾口人，年齡，有沒有三輪車。因為兇案受害人就是隔壁村，兇手沒抓住之前，村民都人心惶惶，一見警察過來還挺安心的，十分配合說的詳細。

一直到十一點都很順利，也沒有查獲有用線索。也有好打聽喜歡說八卦的跟晚回舟套近乎，先給晚回舟散煙。

“我不抽煙。”晚回舟擡眼掃過去。

散煙的手堪堪收回去，嘴裏那支也不好意思點燃，心裏嘀咕這警察長得跟小白臉似得好看，不過看著還挺厲害的，旁邊的女主人很熱情，也不怕晚回舟冷冰冰嚴肅的樣子，一個勁的讓晚回舟吃瓜子喝水。

“家裏有沒有三輪車。”晚回舟沒動水杯，說：“不用麻煩招待我，我要盡快查完全村，你們隔壁家裏有三輪車嗎？”

隔壁那家晚回舟查過了，不過再在鄰居口裏確認遍。

“沒有。”

晚回舟的拒絕也沒澆滅女主人的熱情，笑呵呵說：“我們這個村子大，分五隊呢，你們警察挨家挨戶的還真是辛苦，前兩天不是問過一次麽，這麽跑太麻煩。我們這兒是二隊，中間的是三隊，你要問這個二隊誰家裏有三輪車我都知道。”

“是不是誰家有三輪車誰家就有嫌疑？”散煙的男人插嘴，見晚回舟看他，訕訕一笑，解釋說：“昨天你們不是抓了王大河麽，就是我們村的。”

晚回舟筆停下，沒有肯定，而是說：“就是查一下。”

“村裏有三輪車的也不多，大概啥樣子？是不是王大河那種的？”女主人連聲說：“那種便宜拉活不多，村子裏沒幾家有，買的都是大三輪燒柴油，地裏拉個棒子麥子幾車就夠了，方便實惠。”

沈判看到的不會是大三輪車，晚回舟知道這種車，燒柴油車動靜大目標也大很容易引起註意。

“電三輪太小地裏不夠忙活——”

除非是沒有田地，不需要忙活的。晚回舟想到此，順口自然問：“村子裏有外來的沒？”

“沒有。”大嬸搖頭，“要是外來戶我們都會知道。”農村社會關系緊密，幾乎沒什麽秘密，出了門遇上都喊一聲叔叔伯伯嬸嬸的，要是有外來戶就是紮眼的存在。

“誰說沒有，三隊小賣鋪老楊啊，誒對了，老楊不是有個電動三輪車，平時進進出出的進個貨。”男人閑聊說。

大嬸嗤笑了聲，連連擺手，說：“老楊啊，不可能不可能。”

晚回舟瞬間想到學校對面的小賣鋪，問道：“你們說的老楊是不是學校對面開小賣鋪的？”

“對就是他。”大嬸怕晚回舟誤會似得，連忙開口：“警察同志，不可能是老楊，這人特別老好人，十五年前來我們村當了上門女婿，他媳婦兒怎麽罵都沒還過口，後來媳婦病死了，老楊也沒走盡心盡力照顧王大娘。”又責怪當家的胡說：“警察同志要真誤會了，冤枉了老楊怎麽辦？你一天別瞎說。”

男人不在意的撇了撇嘴，“人家問我就說，我又沒說別的，老楊就是外來的，也有個電動三輪車。”

村子裏男人都看不上上門女婿，尤其是老楊這樣老實慫的人。

晚回舟眼神定了下，果斷合起本子往出走，大嬸跟在後頭挽留，“這都快中午了，留下來吃個飯吧？”

“謝謝不用了。”出了門，晚回舟沒有繼續調查隔壁，而是掏出手機給曾宏偉打電話。早上分邊的時候，曾宏偉選的就是靠近學校那邊。

手機連著響了好幾聲，沒人接通，晚回舟心裏一沈，面上不顯，又給曾宏偉打了一遍。好在第二遍響了幾聲就接通了，晚回舟松了口氣。

“晚隊，你這是查崗啊？都中午了，不給午休時間啊。”曾宏偉說完掛了電話，而後走進了小賣鋪，“老板你這兒有熱水沒？我吃個泡面。”

“有的有的。”老板臉上露出老實的笑，拘謹的說：“警察同志你要什麽面？這兒地方小，不介意的話我後頭院子有地方坐。”

曾宏偉隨手指著貨架，“就老壇酸菜。”才想起來隨口問了句，“老板怎麽知道我是警察。”

“早上你往村裏走的時候我見過，聽村子裏人說的。”老板取了泡面遞給曾宏偉，畏畏縮縮老實巴交樣子說：“隔壁村出了那麽件大事，最近我們村子對外來人防的嚴。”

曾宏偉點點頭，肯定口氣誇讚說：“老鄉們的安全意識還是很高的。”付了錢，拿著泡面盒跟著老板進了院子。

.......

二隊與三隊隔著一條巷子。

正直中午家家戶戶閉門吃午飯，街道上很少有人閑逛，更別提小孩子單獨在門口玩了。晚回舟步履匆匆到了小賣鋪門口，小賣鋪空空蕩蕩沒什麽人，今天周末學生不上課。

晚回舟走進小賣鋪，貨架後面不見老板蹤影。

“有人嗎？”

“來了來了。”院子裏傳出男人聲音，還有腳步聲。很快看到側門被推開，露出一張老實巴交的臉，與第一次見面樣貌重合，皮膚黑黃，臉上皺紋多很深，走路的時候躬著腰，縮成了一團，顯得個子矮小。不過這一次晚回舟不著痕跡的打量更仔細了。

“警察。”晚回舟先出示了下證件，目光沒移開老板的臉，道：“就是來做個基礎調查，不用緊張。”

老板腰彎的更低了，連連點頭：“好的好的，警察同志您問。”

“叫什麽名字，多少歲，祖籍哪裏的？家裏還有什麽人口，有沒有電動三輪車。”晚回舟一一問道。

老板搓手，像是不擅長跟警察打交道，老老實實開口：“楊國民，大家都叫我老楊，家裏現在就我一人打光棍，今年五十一了，警察同志你說的電動三輪車我有的，就在院子裏停著，平時用來進進貨，前段時間下雨天，我就用塑料蓋著。”

楊國民順手把側門擰開，能看到院子一方天地，靠近院墻一層果然有個塑料彩布遮著東西。

對於楊國民坦蕩老實交代的話，晚回舟並沒有收起懷疑的心，他往裏側走了幾步，說：“我看看。”

“成。”老楊率先進了門。

晚回舟跟在後頭，院子不大一眼能收到眼底，旁邊有一間平房應該是用來充當廚房的，房檐下放著木頭桌子椅子，上面還有一盒冷了的泡面盒子。

“中午吃泡面啊？”晚回舟隨意閑聊問道。

前頭楊國民蹲在地上揭帳子，頭也沒回說：“隨意湊合湊合。”嘩啦啦的揭開了一半，塑料帳子另一頭被勾著，楊國民一人急著繞了過去，晚回舟目光從廚房移到了墻邊，走了過去。

“我幫你。”

“太謝謝了，你拉著這頭就成。”楊國民鉆進墻根處解系帶，塑料帳子嘩啦啦掀開，飄在空中擋住了晚回舟的視線，耳邊隱約傳來悶響，像是從廚房發出的。

幾乎同一瞬間，挑高飄在空中的帳子像是慢動作似得落下，還有一截黑洞洞的冰冷金屬對著他。

作為警察並不陌生。

是槍。

‘砰！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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